對於影像的偏好,每個人不同,正因為這不同世界才有趣。然而做為攝影研究,我們漸漸地從原先唯心論,詩意般的影像世界,慢慢地走向文件式攝影。

在中平卓馬與筱山紀信的決鬥寫真論(1977年),中平卓馬不斷地提及Walker Evans與Eugne Atget,一種影像中不帶評斷情緒的拍攝方式,Eugne Atget巴黎街道那無人的景像近乎是犯罪現場。而這一篇植物圖鑑寫於更早(1973年),從當時這篇文章就可以看出他的策略與走向。一個原先追求影像詩意的中平卓馬,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決定拋棄自己原本的語言,這一點令人好期,同時我們也必須去想像"一個從不滿足的慾望"在這點上,終究將他推往更遠的路。

中平卓馬在這期間試圖找到自己新的攝影語言,或書寫方式,只是就像他說的仍未達到。

對這批評我究竟如何回應才好。 如投稿者那般哀歎我的攝影中“詩”的喪失? 還是愈發高傲與強橫,繼續“用惡毒的語言賦予之惡毒的意義”? 我承認我的照片中確是失掉了某些被投稿者稱作“詩”的東西,也承認我尚未能給出作為替代的攝影。"

如果去看中平卓馬"植物圖鑑"攝影作品,仍然可以發現他的特有痕跡,雖然力求客觀卻無力做到絕對客觀。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生而為人,相機雖是客觀的,取景範圍永遠是主觀的。在我們討論如何客觀拍攝時,我向朋友提出,除非在宇宙間拍攝,任何角度任何視線,然後最後傳回衛星接收器(或阿凡達的樹一樣,請小精靈們收集所有資訊)否則客觀拍攝這件事永遠無法實現。攝影這門學問到目前為止仍無法推得完全理性,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然而,既然不能絕對客觀,追求客觀的一群攝影人,精神也是令人敬佩的。所以我們看到德國派貝克夫婦學子們,努力的收集各式影像組成資料庫。只是在大多數人眼中,圖鑑式文件式的當代攝影令人莫名,看到影像時觀者是無感的,卻能獲得知識或者對歷史來說是有意義的攝影作品。

一向偏好影像詩意的我,喜歡夢境般的影像,或者電影一樣的景色,在這些當代觀念的打擊下一度昏厥無法再創作。於是腦袋裡在思考的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不要唯心論,不要心象攝影式的說:啊那片雲就是代表我的心情,不要只是想把景物擬人化去表現自己的內在。有可能!但是現階段的我做不到...也許悲哀吧。但是能認清事實,對我自己來說,接受自己的樣子,拍自己會想要的畫面,勝過一切!在這個點上,我又明白了攝影人必須面對自己的問題,去接受與表現。我們不應該只是人云亦云,去追求別人眼中的好作品。在每一個階段,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也許到了某個時期又會有些不同。

這篇植物圖鑑中平卓馬提出許多的質疑,也許自問自答。然而去閱讀它的我們,總會有一些收獲的!摘錄一些我個人喜歡的段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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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是植物圖鑒?寫到這裡,我想我已借著對批評的回應,東拉西扯繞來繞去就自己為何無法如從前那樣拍攝的問題,或者說就為何自己開始厭惡那種攝影并失掉了(雖是無意識地)其中的 “詩”的問題講了一遍。採取了對投稿者作出回答的形式,對自己來說也是為一種確認。簡言之,就是捨弃形象,面對世界的原本面貌,讓事物作為事物、我作為我,在世界上取得正當的位置,這才是我們的、這個時代的必須的表現。為此,首先要排除對世界的人化和情緒化。講到這裡已不再需要更多一般的、抽象的言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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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置現實的世界於不顧,只會去關注人的——進一步說作為個人的作家他們抱有的是何種“像”;且藝術鑒賞者面對藝術作品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件,即通過那作品來探究、理解該藝術家是將怎樣的形象隱匿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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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含義是,任由自己對世界的現實面貌不聞不問的藝術家的世界之像,與對其有所見、有所觸及之人的世界之像,兩者間不過是種解題般核對與不核對的關係罷了。無論哪種,二者間一致的,乃是認為能讓世界屈從於人,認為人能夠以心中的描繪對世界進行染色操作這一狂妄的人類中心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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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世界正在反叛和超越作家的、人的像與觀念。近代的,認為作家藝術家即世界之中心、認為世界即我的觀念業已開始崩壞。將作品看做藝術家所具形象之表達的藝術觀亦難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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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還不能完全理解植物圖鑑的論點,

一如在上一篇(讀決鬥寫真論)中平卓馬認為攝影就只是攝影,這篇"為什麼是植物圖鑑",中平卓馬用了一篇很可愛的小文章來引喻,如果還不能意會就看一下吧:)

很可愛啊。”男人說,“這絨猴。”

“是啊,但是心眼兒壞。”女人說。“我奶奶過去養過一隻,總是給它吃最好的,結果你以為那猴子很感激她?凈扯,差點兒把奶奶的耳朵咬出血,真是死畜生!”

“那可能是要表示親熱吧?”男人說。

亞當突然感到一種想要糾正事理的怪誕慾望。他轉身向情侶解釋道:

“它既不是可愛,也不心眼兒壞。”他說道,“它就是只猴。”

(勒克萊奇奧《訴訟筆錄》上海譯文 2008 67 頁)

如何理解中平卓馬從詩意的攝影裡逃走,最後走向植物圖鑑,我想這一段小文章是再貼切不過的了!最後以植物圖鑑一文中的一小段做為結語。

"如今,對我來說“形象”已成了要克服的東西。這個由我們的一廂情願造成的對世界隨意歪曲、渲染的“形象”,已在我內心深處被否定掉了。世界與我,不單由我這一方面的視線連在一起,同時我也是依事物、物的視線而存在的。這對於“世界=內心=存在”的人們來說,使用知性的略語是很容易理解的。說白了,就是去思考具體的現實,這是唯一應當努力的方向。誠然,是我在看世界;但同時世界、事物也在把物的視線回投向我。"

讀中平卓馬-植物圖鑑,讓我明白,我們以為我們在看世界,其實是世界在看著我們。從原本的自以為是自己的投射,去接受這個世界投影在我們眼裡的景色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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